独孤伽罗冷冷地望了他一眼,并不开口安慰,静默地转过身,弃他离去。
“皇上,圣上,”
隔天,刑部尚书李圆通晋见时,不经意地在杨坚夫妇面前说了起来,“独孤公府上,才办了丧事没几天,眼看又要办喜事了。”
“怎么?”
伽罗登时身体前倾,敏感地问道。
“听说章姬昨天晚上临产,生下了一个九斤重的白胖小子,老年得子,倒也是一大喜事。”
李圆通说话的时候,没有看见伽罗眼底的怒意,“独孤公的几个儿子都已长大成人,这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儿子,恰好可以安慰他的桑榆晚景。”
“陛下,”
伽罗冷笑着向杨坚说道,“独孤公果然与众不同呵!”
杨坚没有听出她话音里的讥讽意味,反而喜悦地笑道:“朕要亲自为独孤公道贺,呵,六十生子,当然是喜事……皇后,你说朕赏他什么好?”
当着李圆通的面,伽罗毫不掩饰地冷哼一声,道:“赏他?皇上,高颎已非十年前的高颎,他还会将皇上的这点赏赐放在眼里么?”
杨坚和李圆通同时怔住了,也同时瞧出了伽罗强自抑制的愤怒,他们这才发现,她的脸早已气白了,那双不失秀丽的棕黑色眼眸,闪着一种清冷而厌恶的神情。
李圆通不敢再多逗留,片刻后便叩头告退,他也老了,这位从前的杨府大总管,相貌奇特而骄傲的黑脸汉子,他忠心耿耿地跟随了杨家夫妇一辈子,却在前几年因辅佐秦王杨俊不力被降了官职。
凝视着李圆通脱帽后那头鬈曲而花白的头发,伽罗忽然有些后悔前年削夺了他的官爵,不就是因为秦王杨俊中了毒,她才迁怒于当时任职并州长史的李圆通么?
比起高颎的阳奉阴违来,曾几次出生入死救过杨坚性命的李圆通,得到的赏赐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。
而受恩深重的高颎,却从不懂得珍惜他已得到的尊荣。
“皇上,”
待李圆通微现伛偻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,伽罗便不再掩饰自己那副深受伤害的表情,“高颎面欺皇上,其心不可测。”
杨坚糊涂了,他深为不解地注视着伽罗,怎么,高颎不是她最信任的大臣么?恐怕在她心中,其他那七个异母兄弟加起来,都没有这位“独孤公”
更有分量,当年,向自己力荐高颎的是伽罗,此刻,对高颎疑心重重的,也是伽罗。
这真让杨坚有些左右为难。
“为什么?”
他纳闷地问道。
“呵,高颎竟然敢对陛下说假话,”
伽罗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,她的眼睛因气愤而发亮,她忽然间想起了很久以前,那个总是下雨的春天,母亲就是在郭夫人为新生子庆生的喜乐中绝望而死的,那个春天是她一生永不愿回首却不得不重新审视的春天,就在那个春天里,她与一起长大的高颎分手,嫁给了杨坚,“陛下那天当面向高颎许婚,可高颎却一口回绝了,说自己老迈年高,只愿在家吃斋奉佛,读读佛经,过无欲无求的清静日子……言犹在耳,他的爱姬便已生子……”
伽罗无法再说下去了,只能深深地为贺拔夫人感到悲哀。
当贺拔夫人在病榻上独自面对病痛和死亡时,她为之奉献了一生的伴侣,却会和一个年轻的姬妾共度良宵,并生下儿子……
是,这个名震九州的男人,虽然年事已高,仰慕他的女人却有增无减,他有着无限明媚的未来,哪里还会记得新坟里头白如雪的老妻?
伽罗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这样痛恨高颎的纳妾,她也讨厌别的大臣纳妾,可她从未因此而怒不可遏。
尚书右仆射杨素拥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歌女,她也睁一眼闭一眼,可室中只有一名爱妾的高颎,却会让伽罗从心底里生出了厌恶。
杨坚回味着伽罗愤怒的话语,也不由得动怒。
这个高颎,果然不像话,他连大隋的乐平公主也看不上,却会与一个出身低微的姬妾相伴,甚至在贺拔夫人丧礼后的第五天,就为庶生子大办汤饼宴……这个伪君子,他竟敢这样藐视自己这个大隋皇帝!
“哼,这回,朕绝不给他的庶生儿子爵封,”
杨坚的声音有些义愤,“朕的五个儿子,全是一母所生,阿摩前几年生的两个庶生儿子,他也全都送到民间抚养,不肯领受皇家爵号……朕和晋王已给天下男子作了表率,独孤公还敢明目张胆为庶生子庆生,他……他想做什么?”
他想做什么?
伽罗情不自禁地联想起了皇太孙杨俨,他虽然长相清秀、性格温和,却是云昭训所生,这个庶生的皇孙,难道就是她辛辛苦苦打理出来的天下的继承人么?难道她的阿摩、谅儿,将来都得给这个贱妾之子跪拜?
伽罗打了个冷战,不知道是初春的寒气,还是殿角的冷风,令她的后背生出森森寒意,冷得有些发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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