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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想起钱伯伯与瑞宣大哥给他的临别赠言。
他忍住气,闭上口,把乱说乱唱的时间都让给静静的思索。
从历史的背景,他重新看自己。
他看出来,他的自信与天真只是一股热气催放出来的花朵,并不能结出果实。
他的责任不是只凭一股热气去抗敌,去希冀便宜的胜利,去梦想胜利后的乌托邦。
他也必须沉住了气去抵抗历史,改造历史。
历史使中国的人民良善可爱,历史也使另一些人别有心肝,打算。
他必须监视自己,使自己在历史的天平上得到真正的分量。
他看出来,日本人的侵略中国是打开了十八层地狱,鬼魂们不但须往外冲杀,也应当和阎王与牛头马面们格斗。
在城市里过活了许多时候,他得到回北平的机会。
假若他能在民间工作,或被军队收容,他万也不想回北平。
他真爱北平,可是现在已体会出来它是有毒的地方。
那晴美的天光,琉璃瓦的宫殿,美好的饮食,和许多别的小小的方便与享受,都是毒物。
它们使人舒服,消沉,苟安,懒惰。
瑞全宁可到泥塘与血狱里去滚,也不愿回到那文化过熟的故乡。
不过既没有旁的机会,他也只好回北平,去给北平消毒。
在除夕,他进了西安古城。
因穿得太薄,他很冷。
绕了几条街,他买不到一件棉袍。
铺户已都关上门,过年。
他知道西安和北平是同一气味的古城,不管有无战争灾难,人们必须过年。
他,不便生气;不生气,也就会慢慢的想主意。
这就是他三四年来得到的一点宝贵的修养。
他去敲寿衣铺的门。
不管是除夕,还是元旦,人间总有死亡;寿衣铺不会因过年而拒绝交易。
他买了件给死鬼穿的棉袍。
他笑了。
好,活人穿死人的衣服,就也算不怕死的一点表示吧。
从西安,他往东走。
遇上什么车,便坐什么车;没有车,他步行。
当坐火车或汽车的时候,他必和日本人坐在一处,跟他们闲谈,给他们一点东西吃,倒好象他是最喜欢日本人的人。
假若他拿着机密的文件或抗日的宣传品,他必把它们放在日本人的行李当中,省得受检查;有时候,他托日本人给他带出车站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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