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普鲁斯特说起话来妙语迭出,引人入胜——即此也难以形容他谈话艺术之高妙。”
——马塞尔·普兰德威尼
——在他家做客绝对有乐趣
“在他家进晚餐,他决不会让任何一位客人有冷落之感;他会陪某位喝汤,挨着另一位吃鱼,吃了一半又转到另一人身边且吃且谈,如此这般,直到一餐用完;不难想象,待到水果上来,他已挨个陪了一圈了。
对每一位都体贴周到,足证他的恭而有礼,——若是来宾中有一人稍有怨意,他肯定会深感不安。
彬彬有礼还不算,以他之善度人意,他还希望确保来他家的每一位都能满意而归。
当然,他的晚餐无可挑剔,人人都有宾至如归之感。”
——加布里埃尔·德·拉罗什富科
奇的是,友人虽是不吝赞美之辞,普鲁斯特本人对友谊的见解却称得上尖刻至极,我们会发现,他事实上认为友谊的价值极其有限,不拘他付出的友情,抑或他得到的友情,他均作如是观。
尽管聚会场合他可以谈笑风生,但他还是相信——
——他宁与沙发为伍
“放弃一小时工作去和朋友聊上一钟头的艺术家都知道,为了实际上并不存在的玩意儿,他付出了什么代价(交友有何益处?朋友在一起不过是做些让人开心的蠢事罢了。
我们来者不拒,一辈子乐此不疲,但是心底里谁都清楚,这是自欺欺人,其情形好比相信家具能明白我们说什么而对其大发议论)。”
——谈话是枉费心力
“谈话似乎是表达友情的不二之门,然而所谈者尽是浮浅空洞的鸡毛蒜皮,对我们全无益处。
终其一生,我们说个不休,其实说来说去都是些蠢话。”
——友情浅薄无聊
“……它将我们引向浅表的自我,代价是远离自我中更真实且无法沟通的那一部分(这个自我惟有通过艺术才能沟通)。”
——友谊究其实不过是谎言
“……它让我们相信自己并非处于无所不在的孤独之中。”
话虽如此,普鲁斯特自己倒并非玩世不恭之人。
他并不冷漠寡情,也不缺少去看朋友的冲动。
(这种冲动他描述为“一种想见到他人的渴望,不论男人、女人,都会有这样的渴望袭上心来,其情形如同长久在医院幽居一室的病人,恨不能夺窗而出”
。
)
所以普鲁斯特与之大唱对台戏的,乃是所有对友谊不着边际的颂扬。
比如声称朋友令我们有机会表露出我们最内在的自我,又如与朋友交谈是最称心如意之事,我们可尽去矫饰,放言无忌,坦然呈现真实的自我。
普鲁斯特对友谊的怀疑,与他晚宴上出现的加布里埃尔·拉罗什富科之类没头脑的朋友没多大关系,虽说他不得不端着吃了一半的鱼与此辈热络寒暄。
他的质疑是更具普遍意味的。
在他看来,成问题的是人们关于友谊的概念,即使有缘与那个时代最深刻的心灵晤对,倾心深谈,比如说吧,就算他有机会与某个有着詹姆斯·乔伊斯般天才的作家对话,问题还是依然如故。
事实上他还当真与乔伊斯有过一面之缘。
1922年,两位作家都出席了在里兹饭店为斯特拉文斯基、贾吉列夫及俄罗斯芭蕾舞团举行的晚宴,此次盛会系庆祝斯特拉文斯基芭蕾舞剧《列那狐》的首演成功。
乔伊斯姗姗来迟且未穿礼服,普鲁斯特则自始至终未脱下毛皮外套。
乔伊斯后来曾对人说起他们二人互相认识时的情形:
我们的谈话总是以否定式作结。
普鲁斯特问我是否认识某某公爵,我说“不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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