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阶级-《印度三部曲1:幽暗国度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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面对这种情欲,你只会感受到你的性冲动究竟有多脆弱。

你犹豫不决,逡巡不前,不敢贸然探索。

你把全副心神集中在你的厌恶上。

手握棍棒的男子把守在妓院门前。

这帮人究竟在防备谁,又在保护谁呢?暗沉沉的、臭气弥漫的走廊里,呆呆地坐着一群非常苍老、非常肮脏、整个身子萎缩得不成人样的妇人。

这时你会觉得有些人是多么微不足道。

这群妇人是清洁工,讲得白一点,就是专门服侍妓女(孟买市普罗大众心目中的“欢乐姑娘”

)的用人。

她们还算幸运,总算还有一份工作可做。

就在妓院门口,你窥见到了印度那令人惊悸的、一个层级一个层级不断倒退的堕落。

我说“层级”

,因为我们会渐渐发现,在印度,人类的堕落是经过缜密的测量和界定的,就像绘制地图一样,尽管表面上看起来,印度的普罗大众(那一拨拨身穿白衣,有如潮水般汹涌在街头的人群)是不可能被分类或被评定等级的。

这种情形就像印度的土地:尽管从火车上眺望,印度那广袤无垠的乡野是由一小块一小块不规则、杂乱无章的田地所组成(官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任由百姓随意处置他们的田地),事实上,这些土地全都已经被彻底勘察测量并绘成图籍,保藏在政府属下的各个收税区。

在那儿,一捆一捆包扎在红布或黄布中的地契资料,堆积如山,从地板一直堆到天花板。

这得归功于英国人。

他们不辞辛劳,从事这项艰巨的工作,为的是满足印度人的一个根深蒂固的心理需求:界定和区分。

界定自己,你就能够把你的自我从周遭人群中抽离出来,你就能够确定自己在社会的位置,你就能够摆脱印度那无所不在的随时会吞噬你的乱象——莫忘了,印度是一个无底洞,而“欢乐姑娘”

的用人就坐在深渊边缘等着你。

戴某种特定样式的帽子或头巾,留某一种型款的胡子,穿西装或穿政客们最喜欢穿的手织棉布服装,身上佩戴克什米尔印度教徒或马德拉斯婆罗门的阶级标志——这些东西全都是一个人的表征,证明你属于某一个社群,证明你是一个有价值,有正当职业,对社会有贡献的男人,就像保藏在收税区里的地契,证明你拥有某一块土地。

这种需求是普世的、全人类共通的,但印度人的做法却是独一无二的。

“做你分内的事,即使你的工作低贱;不做别人分内的事,即使别人的工作很高尚。

为你的职守而死是生;为别人的职守而生是死。”

这是《薄伽梵歌》的一段经文。

早在荷马的《尤利西斯》之前一千五百年,印度的史诗已经在倡导阶级观念了,而它的影响力一直维持到今天。

在旅馆负责整理床铺的服务生,若被客人要求打扫地板,他肯定会觉得受到侮辱。

在政府机关办公的文员,决不会帮你倒一杯开水,就算你昏倒在他面前,他也无动于衷。

你如果要求一个建筑系学生画图,他肯定会把它当作奇耻大辱,因为在他看来,身为建筑师却从事绘图员的工作,不啻是自甘作践。

就是这个缘故,蓝纳士(根据他办公桌上竖立的一块三角形木牌,他的正式职称是“速记员”

)才会拒绝上司的要求,把他用速记法写下来的一封信函,用打字机打出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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