」桑陌复又低了头。
火堆「劈啪」作响,药罐里的袅袅烟雾隔在了中间,谁也看不清谁,只闻到一鼻子苦涩味道。
桑陌在鸡鸣之前离开,临走不忘替苦命的女人将栽倒的篱笆扶起。
往后,桑陌每夜都要去看望她,带上药材、食物还有几道符咒。
空华拿着那些鬼画符似的玩意说:「她命中注定无子,这不管用的。
」
桑陌只是沉默地抱着熟睡的女人,从枕下取出一把断了齿的梳子为她将一头乱发梳理通顺。
空华摇了摇头,飞身将符咒贴到房梁上,回身看了看面容沉静的艳鬼,再施三分力,以指代笔在梁柱上画下一个万事如意的铭文。
许久,药汁在罐子里「咕咕」冒泡,女人不再咳嗽,身后静得怪异,空华慢慢回首,看到了桑陌那双灰色的眼瞳,灰蒙蒙的,望不见任何情绪。
视线落到他怀里的农妇身上,草垫被咳出的鲜血染成一片触目的艳红,醒目得扎眼。
「叮铃、叮铃……」系在女子手腕上的怨铃声声作响,艳鬼费尽心机换来的鬼界法器终究也不能保这对母子安康。
早在冬至那天,看她为亡夫送葬时便看出了她这一生的悲惨,幼时丧父,青年丧夫,孤苦无依,命薄寿短。
生死簿上,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,便是天帝也救她不得。
「因果轮回,报应不爽,就算是你欠她,你也尽力了。
」空华自己都觉得这说辞徒劳得可笑,可是此时此刻却再说不出其他,只得将一碗清水递到他嘴边。
今夜,无月,噬心再度在体内发作,额上的汗水小溪般蜿蜒而下,顷刻便浸湿了发鬓。
艳鬼偏开头,楞楞地看着面前黑衣的男子,神情从未如此刻这般哀伤:「她是我妹妹。
」
犹记得当入宫之时,年纪尚小,不过七岁,同父同母的嫡亲妹妹更是年幼,方才刚满五岁,闺名唤作小柔。
目似点漆,楚楚可人,爱闹,爱笑,爱滚进他怀里娇滴滴地讨一朵枝头的红花。
后来,后母进门,父亲懦弱得越发不像个一家之主,小柔一夜间自云端跌落。
因为面容像极了死去的母亲,父亲甚至不敢同她亲近。
后母扭曲的嫉恨之下,小柔害怕得夜间躲在他怀中偷偷地哭。
他为她将枝头所有红花采尽,插进她的发间,别上她的衣领,系上她的手腕……一身红衣妆扮的小小女娃却只将一双乌目睁得更大,粉嫩的脸上堪堪挤出一个畏缩的笑。
若说当年曾有什么牵挂,那便是小柔,将她疼惜入骨的兄长诚心地想许她一个安稳的归宿,可那时,却连他自己的未来都不知在哪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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