先姊以侨居上海之先四姑夫母之介绍,远嫁汉口番禺曾氏。
婿往来经商沪汉间,来沪亲迎。
先父母举家赴沪送嫁,翁婿晤叙经月,乃各归。
先父自归后即病。
医言乃肺病,痰喘日增。
晨过十一时不能起床。
先母必命余上楼唤醒,陪侍下楼午餐。
先父饮食素清简,率常以鲫鱼汤、银鱼鸡蛋、面筋塞肉、熏鱼、瘦肉丸、虾仁等数味为止。
先母精烹饪。
先父在外得佳肴,归告先母,必能依所言调制,惬先父之意。
及病,午膳只仅上述中一味,饭半碗。
晚进稀粥一瓯。
先母尤擅制各色腌菜酱菜,精美独出。
其后以教先后诸媳,皆不能及。
先母知先兄及余皆嗜此,犹亲为之,留供余兄弟寒暑假归食。
及先兄又卒,余奔走在外,先母亦垂垂老矣。
余不尝此等珍味,迄今已四十余年。
先父病甚,遂移寝楼下,淹滞在床不能起,逾两月余。
夜间每面墙侧卧,口中常吃言:为时尚早,可稍待。
初不知其意云何也。
上海先四姑母率两子,及其他戚属,来住余家者日众。
四月二十三日夜半,先父忽告家人:"
我明日午前当行,今当有所嘱咐。
"
先召先母至枕边,次及先兄。
又次及余,只一语,曰:"
汝当好好读书。
"
先母挈两幼弟至前,先父曰:"
此两儿,当待其两兄教导。
"
次及先父两族弟,一属五世同堂,一为放大风筝家某伯父之弟。
此两人皆先父夙所照顾,欲其续理宗族事者。
又次及来余家之亲戚,皆分别各有所语。
及黎明,先父曰:"
镇上人系念我病者甚众,我可待晨十时始行,犹及与彼辈道别。
当告就近一家,他家必相率而至。
"
朝旭方升,告一家,他家果络续至,皆镇上士绅。
先父起身,靠高枕而坐,见来者,拱两手曰:"
来生见。
"
又有店佣,有家仆,亦有不相识者,闻声登门,先父亦皆拱手语此。
及十时,先父曰:"
余行矣。
"
遂瞑目。
门外送来香花纸轿,堆积如山。
正焚化间,后至者多咨磋悲徊不忍去。
时先父年四十一,是为前清光绪之三十二年。
先兄年十八,余年十二,一弟年七岁,最幼一弟年三岁。
余兄弟与先伯父家兄弟联合排行,不育者亦计在内。
先兄最长,余行四,两弟行六行八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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