火灾过后,棚户如野稗,出得更旺了。
婆娘不肯再搭滚地龙,硬要盖草棚子,带玻璃窗的。
宋大福对宋没用说:“二姐留了一大笔钞票,给老太婆独吞了。
她对我们一分一厘地抠,待自己倒是大方,想啥要啥,好像她明天就不活了似的。”
宋大福被母亲逼着,找了临时工作,在纱厂扫垃圾。
每月贴两块钱家用。
很快不做了,又到处瞎混。
宋没用学织草鞋。
母亲骂她笨,不耐烦教。
她便跟着邻居学。
捡了芦苇、芒壳、路边草。
晒干,搓绳。
买来糯稻草,置在石板上,用洗衣槌敲软了。
又借一根条凳,支上草鞋耙,一边搓,一边编,层层勒紧起来。
编完,上火蒸熟,稍事修剪而成。
母亲说:“扎得挺结实嘛,快赶上我当年的手艺了。”
又说,“你小时候啊,挨了打也不躲,我以为你脑子不好使,就是捡捡垃圾的命呢。
看样子今后可以靠你了。”
入夏,草鞋热销起来。
宋没用手指磨破了,结痂,生茧,坑坑洼洼,仿佛十根老木头。
她新置了草鞋齿、草鞋腰、草鞋槌、四尺条凳。
一天打上十几双,傍晚提到街头叫卖。
几次叫卖到鸿寿坊,遥遥看见那家老虎灶。
她欠老板娘一只土碗,半篮矮脚青菜。
要不是那个仁道,她早就偿还了,还会送老板娘几双草鞋。
讨厌的仁道,恶心的仁道。
倘若碰到他,非得杀了他。
至少打一顿。
不,还是杀了他。
宋没用渴望碰上他,又害怕碰上。
绕着老虎灶兜兜转转,突然生了怯,飞快跑远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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